每一次,當我望著空白的稿紙腸枯思竭,總會想起父親的臉,想起一個仰頭凝視的角度。
那時,父親的頭髮還很黑很茂密,母親依然每天穿戴很多配飾,而我要兩隻手合力才能捧起一本書。那時,我們全家都還很年輕。
情況通常如此:吃過晚飯,洗好澡,完成一日作業之後,我非得央求母親為我講一則故事才肯安靜入睡。最常選的故事書係漢聲出版社的《中國童話‧12月的故事》,經過一天工作和家務的侵襲,母親仍會勉力打起精神,傾其所能地變換各種腔調,一邊指著設色精美的插圖,一邊耐心絮說故事。說節慶的故事時歡欣昂揚,講冬天的故事尾音危顫不止,仙女沐浴時叮鈴叮鈴好不清脆,遇宵小潛行又氣若懸絲令人心神緊繃;媒婆一出場,則突然搖擺肩膀捏起嗓子,自己加油添醋幾句恭維話語,怨偶仇人都被吹捧成佳偶天成。在抑揚頓挫的聲線裡,我常側望著母親的唇望得出神,覺得那是一扇沒有界線沒有終點的門,又像一種美麗的舞蹈,怎麼看都不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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